脑缺血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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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2/6/20 15: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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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朱建华美国肯塔基州神经内科医师

昨天下了一整天的雨,午夜后转为小雪。今早,地上如明镜般奇滑无比,开车很是不便,学校也因天气原因停课。预计住在郊外的老年病人不会出门,再加上护士们也要待在家里照看学龄孩子,我便关了诊所。

外面一片冰天雪地。我坐在温暖如春的阳光房里,有了一整天的闲暇,心情不由放松下来,其实每星期工作四天也很好。只是,真的很轻松吗?不尽然,总有什么隐隐压在心头却又说不清楚。

也许是想到了两个很要好的同事,就像窗外无声飘落的雪花,在疫情中悄无声息地走了,给关爱他们的亲友心中留下永难弥补的遗憾:为什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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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传染科医生,也是郡里卫生防疫部门的医疗官:RS。她早年在化验室做技术员,后来读了医学院成了传染科医生。起初单干,医院。她丈夫是我们诊所的内分泌医生,俩人育有一对双胞胎儿女。

RS60出头,没有基础病,只是体重可以再轻一些。她思路清晰,判断敏捷,常常人未到,笑声便越过几层病房到了。所以,医院里同事们都知道,听到远处放声大笑是RS,隔几层楼听到咚咚的脚步声是我快到了(经常有人问我一年踏破几双鞋)。

年的4月的某一天,一位重症监护室(ICU)护士告诉我RS因为感染新冠住进了ICU。因为脑子有点糊涂,她先生DS希望我能去会诊。我匆匆过去,见她躺在病床上,头发披散在洁白的枕头上,因为有一阵没有染色而露出了灰白的发根。她认出了戴着N95口罩的我,轻轻点了一下头。她目光散乱,早已不见了昔日的精明和犀利。打过招呼,我开始做检查。见她对我挡在左侧的手视而不见,做了几次视觉威胁全然不知,我便暗暗担心。接着做了核磁共振,果然发现在右顶叶皮层有急性卒中灶:她得了缺血性中风!而右顶叶急性卒中恰恰会造成急性神志改变甚至谵妄。可是,她此时已经血三系减少,血小板只有1万多一点。眼睁睁看着她可能会不断地产生更多的脑卒中却无以为援,这种无力感很刺心。

不久,RS的病情急转直下,氧饱和度掉到80%左右,接着便到了气管插管的地步。

对于她丈夫DS而言,日子过得异常艰难。他老是对我讲心中的愧疚:太太一直希望去欧洲看博物馆、教堂和古建筑,先生却喜欢驾车去深山老林露营。两人各不相让,但又不放心把另一位留在家里,因此哪里都无法成行。我知道此刻DS在想:我宁愿陪你去欧洲一千次,只请你渡过这一劫,管它那个劳什子的深山老林!

一周后,RS的病情好转,拔了插管。她甚至可以扶着半坐在床上,用iPad写了一段话,大意是“我已大好,感谢主和大家。我认识到人力终有穷竭之时,新冠不是流感,它会致人于死地,因此请听我一句:戴口罩,勤洗手”。

正当众人为她开心的时候,当天半夜她的病情急转直下,重新插管。接下来的一天,血氧持续下降,尽管已经上了呼吸机却眼见着不行了。到了深夜紧急转院用上了ECMO。在ECMO几天后,能够转为普通气管插管,又送回本院ICU。此时插管总计已有2周,拔管可能性微乎其微,只能做了气管切开。然而,接二连三的并发症袭来:败血症丶肠穿孔、大白肺等等。

病情起起伏伏近4个月,其中RS有过几段清醒的时间。那些天,只要看到本来就寡言少语的DS一直把头低着,下巴几乎触到胸前时,就知道他妻子的病情加重了。反之,如果他突然变成了话痨,以致说几句一点也不好笑的笑话而自己大笑时,他妻子的病情一定有好转。

一天,我接到DS的短信:“快来ICU,她昏迷不醒了”。我赶紧丢下门诊病人,奔去病房。检查下来,她右侧偏瘫,神志昏迷,显然又是脑部出问题了。急送磁共振:大面积左额叶和颞叶缺血性梗死。CTA显示左侧颈内动脉60%阻塞,无法手术取凝块。左侧大脑中动脉可是供应最主要的大脑部分的关键血管。这个部位大面积卒中坏死常称为“恶性脑梗死”,死亡率70%。此时我们都觉得万事皆休了。

接下来的两天后,RS突然睁开双眼,搜寻房间,当看到她丈夫时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用力微启嘴唇,却是发不出声来。我们能读出她的唇语,她努力想说的是“why?Whyme?”(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她又把眼睛往DS身边的我看来,停顿了一下,就又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护士打电话来告诉我,RS走了。即使活下来也是生活质量全无,按照RS的生前指示,不再做抢救了。

她走了,悄然无声地离去,年仅62岁。

她来过了,带来过一串响亮的笑声,余音依然袅袅。她带给她先生,一位医术精湛而终日寡言的内分泌医生几十年的欢乐和偶尔的不开心。作为一名医生,历经二十多年的勤奋学习,加上近二十年为社区服务,救人无数。然而,一旦灯尽油干,便无迹可寻。那些未竟的心愿,描了一半的退休生活的蓝图,尽皆化作青烟远去天边,唯留给亲人和朋友们无边的追忆和痛苦。

几个月后,我碰到了已提前退休的DS。他告诉我一件事:因儿女均已离家,他从来不会做饭,因此常常买外卖吃。有一天在一家烤鸡店门口排队,看到几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正在为什么事争执,好像是在争论一场球赛的得失。他们都戴着口罩,却因为争执而把口罩拉到下巴。DS走上前去,捏紧双拳,愤怒地大喝一声“Putyourfxxxmaskon”!(戴上你的口罩)。那几个6尺多的小伙子被他的一脸怒气吓得一声不发,拿了鸡腿赶快离开了。

我不能想像这位温文寡言的中年男子突然会勃然大怒,全不惧那几个比他高一头的小伙子。也许,是命运的不公,以及剩下几十年的孤独前景,使得他不顾一切,去挑战比自己强数倍的对手。也许,是痛失相濡以沫几十年的妻子的苦,让他对不知防护不知珍惜的生者怒其不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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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位相识相知十几年的医生DM则更令人扼腕长叹。

DM是一个63岁的急诊科男医生,有7个儿女。DM工作非常勤奋,太太则在家抚养儿女。他们还有一个占地几亩的家庭农场,养鸡牧牛,一家子其乐融融。因他大女儿曾有复杂的神经内科疾病来找我看过病,一来二去,我们成了非常好的朋友。

下半年,辉瑞疫苗还没有上市。在急诊室工作的医生和护士一片片地感染,真正异常悲壮。作为神经内科医生,除了白天门诊以外,医院的ICU/CCU和新冠病房会诊,不时还得去急诊室看会诊。

如果DM在急诊当班,他总是会发几个短信给我:“某某病人需要会诊,你不要来,等病人进了病房再去看“。他告诉我,急诊室每天人山人海,三教九流各方神圣均会出其不意地来到,急诊室医生会处理好急诊问题,你只需在病房看病就行,做好防护。

年12月,辉瑞疫苗终于面世,我们一线医护人员已经安排好在12月14日开打疫苗。

11月30日,我得知DM新冠检测阳性,但不需住院。12月2日,DM的老大发短信给我:父亲气促,正在去急诊室的路上。一阵子后又来一信:氧分压80%。又一阵后写来:经激素和吸氧,情况大好,接受了一剂单抗注射,坚持要回家养病。

平静了几星期后,DM的病情有了反复,包括多器官功能低下,但是他坚持在家自疗,包括静脉给药和持续吸氧。随后病情急剧加重,进了CCU。此时他巳经多器官衰竭,需要大量用药勉强维持生命体征,已经到了不插管就无法继续存活的地步。那天早上,他通过家属告知:“不要插管,我很累,想去一个安静的地方歇歇”。说完,一把摘下脸上的氧气罩,15分钟后,呼出最后一口气,撒手离去。

这事对所有了解他的人都是一个巨大的震动。作为一个急诊室医生,DM是真正的一线勇士,直面百年一遇的疫情;作为一家之主,他为支撑大家庭而劳累终生。这样一个为人耿直、治病救人无数的医生却不幸倒在了疫苗到来的黎明之前。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深知即使侥幸活下来,面对的也将是漫长又痛苦的病程。一个毫无生活质量的存在不是生活,只是活着而已。这是一个强势的中年男人无法接受的现实,因此,当他竭尽全力用虚弱的右手毅然决然地摘下氧气面罩时,没有任何人试图阻止他。

此刻,我坐在窗前,看着地上晶莹的冰花,心里有说不出的惆怅、愤懑和不解!疫情两年来,号称世界唯一的超级大国,美国,已经有7千6百万人感染,90万人离世,其中逝去的医护人员已达数千。倘若等到疫苗,两位好友会不会躲过此劫?即便疫苗问世后,又有多少人拒绝疫苗死于非命?今天,新冠依然在肆虐,嘲笑着人类的无力、无知和无能…

生命无疑是美好的,生活也可以很精彩。作为一个不信神的人,有时我会思索,冥冥之中,是否真有神灵存在,这是不是对人类的惩罚?会不会救小民于水火瘟疫?作为一个在美国行医二十几年的医生,我也深知人力之有限,当生活质量不复存在时,如果仅留呼吸,那便失去了生活的意义,于是就有刚強之人自断氧供飘然而去。

一缕阳光透出云层,淡淡地洒在冰雪上。虽然无力融尽积雪寒冰,总归是有了希望。料峭春寒,挡不住东风浩荡,雪融花开必然不远。

图片全部来自pexe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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